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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曾孤如隧道
众鸟飞离我身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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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百鸟朝凤》


——时也、运也、命也,非吾之所能也




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谢当今如此发达的信息传递,方励这惊世骇俗的一跪,倒真是让不少人走进了影院,去欣赏这颗从各方面都叫好不叫座的大师遗珠。


艺术是属于少部分人的,它诞生于静谧无声,毁灭于沸反盈天。它注定慢了时代一步,却又跟在时代后面不急不缓地向前进。但从数理的角度来看,艺术是一个逐渐积累的一次函数,而时代的步伐却爆炸得像急速增长的指数函数。传统艺术与快节奏的时代不相适应,最终将其间距离拉长得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。


所以,请你安安静静。


似乎所有经历过中国改革浪潮的那一代人都会发出悲哀的喟叹:时代变了。在短短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内,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传统不见了,习惯不见了,对旧生活的留恋不见了——规矩,不见了。老一代的人总是提起“规矩”这两个字,仿佛有了这两个字,心就是安的。规矩即是方圆,把人框在一个安全的圈子里,一切按照规矩来,就永远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误——那是最合理的度量衡。然而在与新时代的融合中,他们惊恐地发现一切都在向规矩宣战,岿然不动的长城正在被一天一天地瓦解,赖以生存的空间正在被一寸一寸地剥夺。


遗民几度垂垂老,游女不歌缓缓归。


《百鸟朝凤》表面上是在讲唢呐艺术的兴衰,实则是在讲老祖宗规矩的土崩瓦解。在焦家班兴盛的时候,焦三爷被人请去为白事吹唢呐,孝子贤孙在灵堂前齐刷刷地跪成一片,独独只有唢呐匠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,那是何等的气派!查家老爷去世,后辈恳求焦三爷为自己的长辈吹一首百鸟朝凤,焦三爷却直指查老爷生前心胸狭隘不容人,百鸟朝凤千金不换。然而到了游天鸣接手游家班的时候,唢呐匠的事业就在短短几年之间直坠谷底,再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。


全剧结束的时候,焦三爷病入膏肓,倾尽家产不为治病,只为为游天明的班子置办新家当,殷切地盼望自己这个执着憨厚的小徒弟能够为唢呐匠们重振旗鼓。他哪里知道,时也、运也、命也,新时代的浪潮已经将唢呐这门传统艺术卷入深海,在深海中的鸣响,又怎能惊醒海岸线千里之外的那个喧嚣红尘呢?


-“吹唢呐一般吹四台,更好的,吹八台。”


-“有比八台更厉害的吗?”


-“有啊。”


 “百鸟朝凤。


焦三爷去世的时候,游天鸣想把自己的师兄弟找回来,送老人家最后一程,但当他千里迢迢去西安寻找到各安天命的师兄弟时,才发现,大师兄手指被电锯切掉了一根,二师兄因为在石灰厂工作得了肺痨,竟无人再能拿起唢呐吹奏一曲。


最后,只有游天鸣一人,独立师父的坟前,吹响一首无人伴奏的百鸟朝凤,看着师父的魂灵,和唢呐艺术的命运一起渐行渐远,徒留一个萧瑟的背影……


在很久很久以前,我们都是一样的,纯白、洁净、不沾一丝色彩,在规矩的传承中踽踽前行,但如今,太多的喧嚣为我们带来了花样和色彩,把心染成了不同的样子,心和心便各别了、隔离了。只有当初那种空无一切的心境,是最广大汇通的。那颗心发出的毫无杂质的声响,前一刻便是后一刻,前一世便是这一世,万古常然。最刹那也是最永恒,最空洞也是最真切。你若是听到了这样的声音,便不啻听见了千千万万种声音,世世代代的声音。




走出人群去寻觅百鸟的鸣叫,它虽然逐渐式微,却始终在那儿。


拳拳、眷眷、缱缱、绻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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